桌布下空荡荡，黝黑封闭的空间里只竖着两双晶莹雪白的小腿，仿佛伊蕾娜的判断出错了。
　　“嗯？”
　　灰发魔女美貌一皱，磅礴精神力就卷起丝丝涟漪，欲要扫荡这方寸空间。
　　就算是序列3的超凡者，也并不具备【不堕的心智】，无法时刻维持巅峰状态。这就意味着，他们需要进行张弛有度的调节，否则灵魂就会因疲惫而失活。
　　因此在安全舒适的区域或时段，超凡者就会本能切换成【低能耗状态】，给灵魂营造舒适的区间。
　　虚妄魔女也不例外，所以她才会被一条【影子风衣】蒙蔽感知。
　　然而，沙耶今晚的反常表现终究让她起了疑，浩瀚魔力便在一念之间被唤醒，要查个水落石出，揪出藏在桌子底下的猫腻。
　　“不，不要……”
　　沙耶飘忽的眼神一下子被惊恐占据，伸手试图阻止伊蕾娜的行动。
　　可此等反应无异于不打自招，颤抖沙哑的语气让伊蕾娜肯定自己的猜测。
　　让我康康！
　　得意欢快的笑容浮现在灰发美少女脸上，高位精神力也呼之欲出，只要0.001秒就能窥破虚妄，当场捉包撅在桌子底下与沙耶暗通款曲的好妹妹。
　　恰在此时，她视线一角瞥见了什么。
　　那是一枚椭圆形的小巧法杖，静静躺在桌腿后，通体粉色，表面还有亮晶晶的水光，像是刚被开水浸泡过。
　　这东西……好像有点眼熟？
　　伊蕾娜稍加思索，随后明媚狡黠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
　　显然，那是一根幻象权杖，洛西布鲁克当前最畅销的日用品。
　　自己的好妹妹就是凭借这门生意成为德艺双馨的启蒙老师、人人景仰的活菩萨，并且日进斗金，影响力甚至超出了星火慈善基金。
　　原来隐瞒的是这件东西……
　　灰发美少女沉默注视着确凿罪证，蠢蠢欲动的、呼之欲出的庞大精神力也平静下来，重归于倦懒怠工的状态。
　　这个结果并不令她感到意外，因为沙耶并非初犯。
　　怀有病态、狂热且执着感情的沙耶，早就悄咪咪订制过以灰发美少女为模特的幻象权杖，又不幸被深感冒犯的灰发风纪委员将那批严重侵害肖像权与名誉权的小作坊盗版产物给没收了，足足好几箱。
　　没想到她居然又……
　　一时间，伊蕾娜有些难绷，一粒冷汗滴了下来。
　　她不由得联想到今晚所遇见的一系列可疑迹象：敲门足足半分钟还不亲自迎接，进门后的紧张兮兮表情，掌心止不住流淌的汗水，升腾发烫的体温，还有方才奇怪的崩坏笑容……
　　说得通了，一切都说得通了。
　　伊蕾娜将视线从湿漉漉的幻象权杖上挪开，笑容变得极其优雅、端庄且矜持，宛如贵族晚宴上穿着蓬蓬裙拿着小扇子假笑听别人寒暄的小淑女。
　　按理说，她应该立刻把那些东西没收并销毁。
　　但考虑到沙耶同学近期的自闭状态，伊蕾娜决定法外开恩，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友人彻底走出当前的消极、焦虑情绪，摆脱抑郁阴影，她再戴上袖章，化身铁面无私的风纪委员，不，风纪队长，没收沙耶私藏的盗版小玩具。
　　伊蕾娜电光石火间便有了主意，不再关注桌布底下的动静，只是礼貌眼神中不免流露出几分敬而远之的疏远意味，那是冰清玉洁小淑女对于无可救药痴女的本能嫌弃。
　　“我，我……”
　　沙耶红着脸，支支吾吾想要解释什么。
　　伊蕾娜并不想听她狡辩，径直捏起一枚酸浆果塞进她嘴里，笑容和煦又危险，隐隐有了几分灰发魔导师的气候：
　　“要适可而止喔，沙耶同学。”
　　“合理使用道具的话，有助于缓解灵魂损伤的痛苦，多了就过犹不及了。”
　　言罢，房间陷入短暂沉寂。
　　可那枚幻象权杖仍在伊蕾娜脑海中挥之不去。
　　对于一向只骗感情、宛如活在轻橘子世界的灰之魔女而言，那种东西还是过于下流了。
　　更令她诧异的是，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根幻象权杖上，居然还有水族馆正版商标！
　　而众所周知，水族馆的模特只有一位，且始终霸占着销量榜第一，业内地位能媲美金橘子酒馆的花魁，令其她各有千秋的老师们望尘莫及。
　　对此，伊蕾娜不知该欣慰沙耶变聪明了，还是该感叹她胆子比天大。
　　因为毫无疑问，沙耶仿造商标，是为了规避风纪委员的查寝，避免幻象权杖再次被没收。
　　可这种直接印正品商标的做法，无异于拿着明晃晃的刀子闯进市政厅要瓜分税款，性质远比私制盗版权杖更加恶劣且严重，一旦被市政厅或水族馆股东们发现，定要狠狠罚款，绝不是自罚三杯就能解决的问题。
　　一念及此，伊蕾娜忍不住打量这栋抵押二十次都不够赔的房子，情绪莫名。
　　她想了很多，唯独没有考虑过一种可能：
　　那根幻象权杖就是真的，生成的模特老师也并非灰发魔女，而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妹妹。
　　“那么，告辞了。”
　　伊蕾娜怀着复杂的目的起身离开。
　　本来，她是打算今晚住在这里的，慰藉彷徨不安的心灵。
　　但既然已经有了代餐，再逗留的话就不礼貌了。
　　只是她对代餐这个概念的认知，显然存在一定偏差。
　　“……”
　　沙耶没有挽留，像是一条生无可恋的咸鱼瘫坐在椅背上，脸上残留着尚未风干的水痕，不知源自汗水还是泪水。
　　两个人之间不能言说的秘密，不仅让纯爱神性离她而去，更将她折磨得精神憔悴，身心俱疲。
　　可背叛者受到的惩罚远不止于此。
　　她注视着在夜色中渐行渐远的那一抹灰发，某种明悟伴随撕心裂肺的悲恸齐齐涌上心头。
　　沙耶终于明白，一时冲动犯下的错误已经被酿成毒酒，扭曲的果实正在谎言中发芽。
　　不论她多么努力试图遗忘那段记忆，鲜活美好的触感也永远徘徊不去，既是煎熬也在时时刻刻提醒她，那杯神秘的毒酒是多么馥郁可口，那颗禁忌的果实又多么鲜嫩多汁。
　　哗——
　　洁白桌布忽然抖动起来，一团祸水钻出，褪下斗篷，变成娇滴滴的魅魔。
　　“真是千钧一发呢，险些就要姐妹反目、手足相残了。”
　　李霏心有余悸，啧啧赞叹一番，接着由衷道谢：“多谢款待，沙❤耶❤前❤辈❤。”